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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影评:吾心安处,即为礼与信 (微剧透)
发布时间:2016-06-28

  (文/牛牛)中外影视作品都有急诊室的故事,医院连接着人生的开端和结尾,常人一辈子遇不到的生死离别、惊天逆转都浓缩在此,正是一个精彩的舞台。医生佟倩,17岁来到香港,靠步步打拼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用她自己话讲:不是靠运气。所以,她所理解的“尽力”真是竭尽全力,是与天斗与人斗。也许并非其乐无穷,但确乎一往无前,勇气可嘉。她的形象就像那些医学仪器一样,精准全能,闪着科学的金属光色,美丽又尖锐。

 

  警督陈伟乐,医院的入侵者,却是外面世界的主宰,社会秩序的维护者代表者,跟医院的主宰者医生佟倩产生主导权的碰撞与争夺。他很强势,但是过分的强势正蕴含着软弱。他要寻求对方的协助,同时规避风险转嫁责任,以求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的形象就像他的配枪一样,阴沉冷酷,线条笔挺,正是法律的化身,国家暴力的代表。悍匪张礼信,对社会是危险人物,在医院却是呵护对象,医生和警察冲突的焦点集中在他身上。他在医生的手术刀下、在警察的枪下,看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是这三人中牵制全局的灵魂人物。他的形象,如同他脸上的刀疤和阴阳头的发型,危险的,异类的,不可预料的,既不符合科学也违背法律,是个脱轨的人物。
 

  三个人物的名字也是大有深意。
 

  佟倩,优雅美丽,一开始还算人如其名,但是很快美丽的面容上粘上了病人的唾沫,到后来更是挨了警察的掌掴,已经没有优雅美丽可言,甚至连心灵的自信平衡也失去了。经过一番挣扎抉择,当她最后开始那台手术:音乐响起,抖开隔离巾,已经有了艺术家般从容美丽的风度,算是找回了这个倩字。陈伟乐,他并不伟大也不快乐,试图执法犯法,急的尿都黄了,被悍匪耍的团团转,一个劲说sorry sir……到最后,陈伟乐脱下制服绑着绷带,已经失去权力和力量。他交出警官证,说不上伟大快乐,至少心安理得。
 

  张礼信,礼是社会秩序,信是立身之本,这两个字跟悍匪的身份全不相干。但张礼信在他的世界里,维护着他所理解的礼与信:掩护兄弟,快意恩仇,对邻人的关爱,还有最后关头的救赎。那么,通过这三个人物的碰撞,电影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张礼信对着佟倩背诵了日内瓦宣言,“我决不让我对病人的义务受到种族、宗教、国籍、政党和政治或社会地位等方面的考虑的干扰。对于人的生命,自其孕育之始,就保持最高度的尊重。即使在威胁之下,我也决不用我的知识做逆于人道法规的事情。”总而言之,就是对生命最高的无差别的尊重。这就是一个医生的礼与信。佟倩一听之下,立刻打了那个电话,正是受到这个誓言感召,这是她的立身之本,心安之所。
 

  但是在警察眼里,生命有差等:“你为了救一个贼,害死警察,我饶不了你。”当执法者和救人者的诡计被悍匪戳穿,他们对视一眼,动作协调一致的拉上帘子(对照之前警察拉帘,医生义正词严的反对,可谓反讽),在帘子掩盖下的小空间里互相推诿责任,哪还有什么礼与信可言。此刻,医生和警察像是罪犯,悍匪倒像是法官了。在这6个小时里,警察、医生不停的在错误的轨道上滑行,用一个错误掩盖着另一个错误,离礼与信的初心越来越远。匪徒则利用这一切,做一次疯狂的赌博。
 

  当炸弹被引爆,警察和匪徒开始枪战,医生救人与自救,展开那个长长的慢镜头。照理说,枪战戏要突出其激烈劲爆的效果,速度应该正常甚至要加快,为什么这里偏偏使用慢镜头,还是人工演出来的慢镜头呢?我觉得导演在这里是为了突出一种荒诞感,人为的演出来更是突出了这种刻意感和荒诞感。他就是要告诉你,无论是警察医生还是匪徒,都在做荒诞又徒劳的事。这群人里,唯一动作速度相对正常的就是精神病人钟伯,他在做一件唯一正确的事——吃饭。吃饭,是为了延续生命,吃饭本身也是生命的乐趣。导演通过他告诉我们,保存生命,尊重生命,才是唯一正确的事。医生对那位家属解释清醒指数的时候说:像你我这样的是最高分15分,你老公是最低分3分。也许在本片看来,这个清醒指数可以另作标准。聪明的医生、警察和匪徒不够清醒,唯一清醒的倒是那个精神病人。
 

  与慢动作的枪战戏对应,主题曲《之乎者也》在此刻响起,进一步打破了枪战场面的剧场效果,以戏剧陌生化的手法告诉你,这是在演戏,一幕荒诞戏。布莱希特在《论实验戏剧》一文中说:“对一个事件或人物进行陌生化,把事件或人物那些不言自明的、为人熟知的和一目了然的东西剥去,使人对之产生惊讶和好奇心。……目的是使人产生惊异,增加接触的难度,延长感受的时间——众所周知的东西正因为其众所周知而根本不被人所认识,把熟知的事物身上‘众所周知’的外衣去掉,展露出新的陌生面貌,引起人的好奇、震惊,并使人在震惊之余用一种批判的眼光重新审视曾想当然的认为是简单直白的世界,探索隐藏在熟知的表象背后的因与果,从而实现更高层次的认识。”也就是说,电影的目的不是要观众沉醉而是疏离,不是共鸣而是思考。思考那些司空见惯的现象背后的荒诞,寻找到简单实在的生存方式。“眼睛睁一只,嘴巴呼一呼,耳朵遮一遮,皆大欢喜也。大家都知之,大家都在乎。袖手旁观者,你我是也。”所谓人生者,是否如是也。有人觉得主题曲不搭,慢动作喜感,换个角度想想,也许导演要营造的就是这种荒诞感,就是要观众换个角度思考人生。至于那个企图自杀的瘫痪青年意外的康复,有人说是希望,有人说是幻觉,我觉得也不妨理解为荒诞。拼命抓住的手往往落空,一心求死却绝处逢生,命运之神的决定就是如此任性。
 

  最后,警察、医生、匪徒在天桥上再度相遇。此刻一切谎言揭开,一切伪装撕去,生与死、善与恶只在自己的抉择,只在一念之间。医生和警察放下自己的私念,为挽救生命而拼尽全力,匪徒也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救赎,“你怎样待人,人必怎样待你”,所谓人生者,是否如是也。当你找回尊重生命的初心,就是找到了吾心安处,即为礼与信。此外,影片中还有几个充满寓意的小细节,令人击节称赏。
 

  那位钟伯,如同红楼梦中的一僧一道,随口哼唱的歌谣,正是点化世人禅语:“蛋糕要吃、蛋挞要吃、甜品也要拼命吃。拼命的吃,拼命的吃,倒霉也就这一遭。……个个都开心,一笑像个开心果。个个都又说又笑,无苦无忧……”此刻镜头恰恰俯视着完全失去意识的张礼信,能跑能跳的高智商悍匪成了口眼歪斜的植物人,无苦无忧么?也算是吧。匪徒们哼唱莫扎特的小夜曲作为接头信号,使我联想起法国经典喜剧《虎口脱险》中的相似情节,不知道导演有无致敬之意,只叹悍匪虎口终究未能脱险。
 

  弄丢钥匙的胖警官,一路跟踪匪徒,被插了一刀还是坚持不懈。医生佟倩,本已打算下班,虽然摔了一个跟头,还是不服输,站起来重返战场。虽然奋斗的结果未必尽如人意,但只要尽责尽力,也是坚守了礼与信。还有影片开头张礼信蠕动的脚趾和后来夹起钥匙的对应,丈夫手术前紧握妻子的手与手术后终于放开生命的手的对应,第一台手术关闭音乐和最后一台手术打开音乐的对应,医生按住病人动脉和警察在悍匪挑战下按住动脉的对应,植物人青年和植物人悍匪的对应……处处有草蛇灰线,处处有暗示隐喻。
 

  值得探究的细节俯拾皆是,一部好作品就是经得起推敲和探究,一百个观众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导演的线索已经抛出,且看看官们如何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