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车前当道）以黑信息互联时代为己任的《黑镜》回归了，第一集就讲了一个“点赞人生”的故事，那是一个一切社交生活都会纳入评分体系的社会，如果你获得他人的认可，就能收获一个个五星好评从而提高自己的分数，获得更好的社会待遇。在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会彼此点赞，所有人都相互对微笑，所有人都在不停展示自己优雅，积极，有爱心的一面。但这微笑和五星好评之中，透露着虚伪，做作，压抑得令人窒息。

　　而这样的社会，距离我们今天的世界，并不遥远。当我们跑步后一定要打卡晒图，当我们出国旅游不发照片就等于没去过，当我们利用毕生所学分享对新片的观后感，我们就已经生活在那个假笑的牢笼里。都市丛林法则要求我们做一个耐撕(nice)的人，但如果这其中掺杂了极其违心的功利主义，那么事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同样是跑步，有的人是纯粹因为喜欢，有的人是因为跑步显得人充满正能量;同样是健身，有的人是纯粹因为喜欢，有的人却是想去朋友圈晒马甲线;同样是读书，有的人是纯粹因为喜欢，有的人却是因为“腹有诗书气自华”是社会公论。前者是喜欢，后者是表演。是前者，还是后者，只有我们每个人自己心里明白。
 

　　当越来越多的人耗尽毕生精力去扮演一个优秀合群的社会人，7乘24小时不停歇地将自己置于危险和可悲的境地。可悲：被动的人始终被奴役，在得到APP上开《精英日课》专栏的万维刚，在《智识分子》中写过一个观点：现代的流水线教育其实是奴隶教育，而古代的贵族教育则是主人教育。主人学习审美，关心怎么评价别人;奴隶学习比美，关心别人怎么评价自己。主人学习明辨是非，奴隶学习迎合别人的是非观;主人学习怎么找到和使用工具，奴隶学习怎么把自己变成工具;主人学习合理调动资源，奴隶学习把自己变成别人的资源;主人学习“我想要什么”，奴隶学习“我要变成什么”。
 

　　《论语》里孔子说，君子不器，意指君子不应该仅如器皿那样，只能被动的使用，没有主动的思考。而现在的社会环境，对绝大多数人的设定就是做符合社会要求、让他人喜欢的好人，就是不断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好东西”，变成像工具一样被操纵的工具人。
 

　　谷阿莫工具人插图
 

　　B站上有一句弹幕评价《点赞人生》这集说，“无视社会规则，就得不到社会资源”，大多数人不懂规则，少数牛人能利用规则，极少数神人能够创造规则，至于那些违背社会规则的人，可能已经被社会边缘化了，就像故事里那个开大卡车的1分大妈。但为了获得更多的资源，就主动奉上了自己的灵魂，放弃了思考的自由，终其一生都在努力成为别人眼中更好的人，真的值得吗?
 

　　这样的人，只是“存在着” ，并没有“活过”。在保守刻板的明末，就有张岱说过，“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其实我们人类大部分时候，是通过个体的差异来区分和辨认彼此的，你记得当年最疯狂追星的室友，你记得拿毛血旺当汤喝的同事，你记得那个至今不谈恋爱的朋友。当你从众成功，泯然众人的时候，你也就沦为了面目模糊的路人甲。
 

　　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和没有个性的人交盆友，还不如跟siri聊天气。危险：过度从众易患抑郁写《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的那个奇幻现实主义作家保罗·科埃略有一本特别的小书——《维罗妮卡决定去死》，主角维罗妮卡在生活中循规蹈矩地扮演着各种并不属于她的角色，逐渐对生活失去乐趣，最终决定去死。自杀未遂后被关进疯人院，但当她被告知生命所剩无几之后，反而依着本心做出一大堆破格的事儿——当众甩人嘴巴子，在帅哥面前手淫，意外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作者借由疯人院里的病人和医生之口，说出了导致疯狂、抑郁、恐惧的病因——每个人都与众不同，却强迫自己与别人一样。从众的基因让我们在茹毛饮血的采集狩猎时代存活下来，却让我们在信息大爆炸的现在疲惫不堪。当我们企图360°无死角的成为别人眼中的好人，如果不是平庸，就是铁了心将自己逼上抑郁的绝路。
 

　　在发达地区有越来越多的人会在下班后待在车里不想下车，因为他上车前是公众世界里的优秀员工、下车后就变成家庭里的模范夫妻，只有在车上的狭小空间里，他可以扮演他自己。抽一支烟，听一会儿歌，这是一天中最自由也最放纵的时刻。当我们花了太多的时间去跟他人保持一致、戴着假面去扮演社会角色，我们留给自己的空间也就越来越小。最终，那种压抑会将人击倒。
 

　　人生苦短，何必将时间浪费在服从他人、取悦他人、成为他人之上。很久以前看一个大作家的访谈，忘了是金庸还是柏杨，他妻子聊起他的坏毛病时说，“他这辈子都是这样，让别人来适应他就好了。”现在上下文都已经模糊不清，这句话却一直记着——这样的人生简直酷炫，谁能不羡慕?但却有几人能做到?走出从众的温暖囚笼，摘下伪善的精美面具，就意味面临异样的眼光、朋友的不理解、不可预测的风险、不被接受的孤独，甚至有可能变成别人眼中的疯子。
 

　　但就像《维罗妮卡决定去死》中，“疯子”玛丽对维罗妮卡所说的那样，“只有两件事是不能做的。一件是人的法禁止的，另一件是神的法不允许的。不能强迫一个人和你发生关系，这是强奸。也不能和孩童发生关系，这是罪中之最。除此之外，你是自由的。”只要不触及社会规范的下限，你有权力成为一个身心自由的“疯子”。
 

　　不用每天早起打卡传播正能量，你有瘫着谈论屎尿屁的自由;不是每个人都得练出八块腹肌，你有吃饱了摸摸小肚子的自由;不是每个人都应该读书，你有权力选择理解世界的方式;不用对每个人点头微笑，你有权力选择对缺赞而亡的碧池竖起中指。做任何让你觉得开心的事情，不要压抑自己的天性，哪怕被世界否定，也好过被自己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