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钱镇）2013年6月底，受单位指派，调研在南苏丹的中国企业，特别是中石油，如何规避风险、减少冲突，营造一个安全、友好的工作环境。同行者共三人，其中有朱巴大学的Leben教授，相处甚是融洽。今年年中，Leben来北京开会，他建议，在前次调研基础上，再度合作，这正合我意。于是有了一年后这次调研。

　　谁是南苏丹?是不是还有个北苏丹?它是苏丹是什么关系?
 

　　2011年以前，世界不存在南苏丹这个国家，倒是有个国家叫苏丹，它位于埃及以南、埃塞俄比亚以西，是尼罗河的上游，经过苏丹南部的白尼罗河和源自埃塞俄比亚的白尼罗河在苏丹首都喀土穆附近汇合，成为尼罗河。
 

　　和尼罗河相比，人间的分分合合要复杂得多。南部苏丹和苏丹北部都曾在英国的殖民统治下，英国人把它撮合成一个国家，在英国殖民统治时期，一方面，英国人把主要精力用于管控北部，另一方面，又有意不让北方的伊斯兰势力向南方发展，因此，苏丹南北方原本存在的在民族、宗教、文化和政治等方面差异变得更大。
 

　　南北双方的隔阂导致多年的战争。1955年，苏丹独立前夕，因不愿与苏丹北方组成独立国家，南部苏丹发动了第一次内战，1972年才结束。在苏丹治下的南部苏丹抱怨甚多，抱怨中央政府忽视北部的发展。1983年，尼迈里政府要在全国推行伊斯兰法，更是惹恼了南方人，结果，在黑人军官约翰·加朗领导下，成立了苏丹人民解放运动和苏丹人民解放军，内战再次爆发，2005年1月，苏丹政府同苏人解在内罗毕签署《全面和平协议》，停止了22年的内战，并决定，在六年过渡期后，在南部苏丹举行全民公投，决定其是否独立，2011年1月9日，公投如期举行，结果：98.83%的选民支持分离，南苏丹由此于2011年7月9日独立。成为非洲第五十四个国家，这倒好记了，全非洲国家的数目，正好凑成一副扑克牌。
 

　　我曾问Leben，既然有个苏丹，为什么不另外起名，非叫南苏丹不可呢?Leben说，苏丹本来是黑人的土地的意思，南苏丹的人才是黑人，该改名的是苏丹。
 

　　独立后的南苏丹困难重重，全部1000多万人口中，近四成的人民需要获得粮食援助才能生存下去。大部分人民每年的生活费还不到1美元，10%以上的儿童无法度过他们的5岁生日。四分之三成人是文盲，只有1%的家庭有银行户头。南苏丹各部落缺乏统一的传统。还未独立，就有多支反政府武装不服，扬言要推翻政府。
 

　　不过，南苏丹有石油，石油开采的收益占政府全部收益的90%以上，而在石油开采中，中国石油企业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这也是我两次来此调研的重要原因之一。我想知道，中国的石油企业怎么更安全，与当地更少冲突，一旦出了事，如何更好地应对。结果，南苏丹还真就出了事。
 

　　作为曾经被忽略的、新独立的国家，南苏丹底子实在太薄。上次来到朱巴，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没有交通环岛、没有红绿灯，四周没几座高楼，第一印象就是实在太落后，超出了我的想像。这发展水平大概只相当于中国的县城。这里用电用水困难，朱巴的路上，随处可见水罐车，而盛产石油的联合州的首府本提乌，更多的是毛驴拉的水车，各家各户用柴油发电机自行发电，这点，连中国的县城都不如。
 

　　独立的南苏丹急需发展，这给中国人提供了商机，不少中国人克服困难，来这里办医院、建宾馆、开超市、修路，中国元素屡见不鲜。上次考察感受到了中国民营企业在这里的艰苦努力，离开前还特意参观了几家中国人开的医院、餐馆，有意找机会更多了解这些的民营企业。
 

　　再到南苏丹，正好间隔一年，一年来，南苏丹的政局发生不小的变化。独立后的南苏丹，各部落间经常爆发冲突，由于部落都有武器，这冲突每每表现为武装冲突，成为社会不安定的因素。去年在这里时，国内另两名军事专家也来考察小型武器控制情况。武装冲突不仅没消失，反而在2013年底由部落间小规模的武装冲突演变为大规模的对抗。实在让人遗憾。
 

　　作为去过南苏丹的人，我不仅对南苏丹人难过，也为在那里的中国人揪心。特别是团结州的首府本提乌，据说叛军在那里杀死了几百人，房屋都被夷为平地。去年去本提乌，到州财政部长家造访，遇到一个东方面孔的小伙子，用英语问好，结果听到了熟悉的中文，他姓郁。小伙子很健谈，在部长家无拘无束。开始，他帮政府盖房子，政府欠他不少钱，也不说不还，但没钱，无奈之下，只好转行做瓶装水，心想，人们总得喝水吧。这回，他的瓶装水生意应该也做不成了，盖的房子大概也被毁了。在本提乌，偶见外观比较漂亮的房子，他自豪地说，那就是他盖的。当时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现如今，他身在哪里?有多心痛?是否后悔?
 

　　去年底的冲突始于上层。2005年，苏丹人民解放军的创始人、曾在美国获得博士学位、并曾出任苏丹第一副总统、最适于出任南苏丹总统的加朗因飞机失事丧生。结果，独立后，最大部族--丁卡族的基尔出任总统，第二大部族努尔族的里克·马沙尔担任副总统，2013年7月23日，基尔解除了马沙尔的副总统职务，同时解散内阁，南苏丹局势骤然紧张。2013年12月15日夜，在首都朱巴，南苏丹总统卫队内部努尔族和丁卡族成员发生冲突，由争吵演变成枪战，首都朱巴部分区域成为废墟。南苏丹总统府发表声明称：这场冲突是马沙尔支持下的政变图谋。
 

　　首都的的暴力冲突很快得到控制，但最初的权力斗争演变为种族仇恨，如今战火已蔓延至半个国家，造成数千人死亡，上百万民众被迫流离失所。仅在我去年去过的团结州，人们就发现了数百具平民尸体。
 

　　战争还让活着的人面临大饥荒。由于战争，人们无法在本月雨季到来前回到田中种植农作物，这将直接导致饥荒的到来。出行前，参加商务部召开的有关南苏丹局势一个座谈会，会上，联合国秘书长副特别代表、联合国驻南苏丹人道主义协调员 Toby Lanzer介绍了南苏丹的当前情况，会上播放的几分钟的短片，展现了市场狼藉、民居被毁、难民挤在联合国营地的惨景。Toby Lanzer对即将到来的饥荒忧心忡忡，他提到，不仅目前筹款目标没实现，就算筹到足够的钱，也未必买到足够的食品，因为许多邻国的商人都逃离了这个国家。Toby Lanzer此行，是想得到中国方面的帮助。他还说，南苏丹需要Fishing Net, 开始我还以为讲的是授人以渔，可听他讲下去，真的是需要渔具，他说，世界上所有国家河里的鱼，只有南苏丹的会老死。
 

　　南苏丹的情况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带着这个疑问，我前往朱巴。